一段时间以前看到了某个论坛的一张截图,内容大概是这样的:
2010-6-14 A: 我正在学用吉他弹这首歌!
2022-03-15 B: 你学会了么
2022-03-25 A: 没有。我放弃了弹吉他。我放弃了大学。得了抑郁症,又康复了。找了一份工作,目前正在搬家。前两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正好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看到这把吉他。清理了一下然后带到了我的新家。也许我会再试一次?但谁知道呢,10年之后再问我吧。老兄,18岁的时候真的对未来一无所知。
虽然不无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,但是啊,两年前踏入大学的时候,我也对未来一无所知。
得到的,失去的
这两年我得到了些什么,又失去了些什么呢?
我在大学里交到了一些很棒的新朋友,和一些过去只是有一面之交的人熟了起来,和过去的一些朋友保持了很好的关系,但也与一些朋友难以避免地渐行渐远。
多年缺乏社交训练留下的社交苦手多少得到了克服,但同样遗留下的社交焦虑则没那么容易克服——只要看到某人社交丰富,无论我究竟想不想拥有 ta 的那种社交生活,一种条件反射式的焦虑就冲上心头。
在开始健身之前,身体对我来说不过是精神的附属品,是体育测试时才会不得不加以关注的某种累赘而令人不满之物。通过健身,我发现了这种「身体性」对人的重要意义,但与此同时身材焦虑、容貌焦虑也进入了我的世界;而经过了两年的身材上的起起伏伏,我又多少回到了原点。
两年以来,我为了绩点付出了时而觉得不少,时而觉得不够的努力,也不出意料得到了不咋样但也没烂到无可救药的绩点。
在这个课程质量实在太过誉的学校里,上了很多烂课,浪费时间而无甚收获;但也有幸上了一些不错的课——优质而恰到好处地有挑战性的授课愈发勾人进入这门课程中,令人不倦而有味地投入其中。不过这样的课程中,也有几门由于我自己的失误使得最后只能草草结课,实在是可惜啊。
这两年没读几本书,没记住几本,更没把几本融入到自己思维和意识的底色里。
曾经试图创造点什么,或是文字,或是音乐,或是图像,但这些尝试大多都不幸早夭了。
当然我也受到了很多人和事的鼓舞,也试图做出一些改变,但这些鼓舞在短暂的涟漪之后也无甚回响了。
I Just Don’t Care Anymore
这样看来,我的大学两年似乎蛮失败的,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。但现在我却感觉有点如释重负。究其原因归结为一句话大概是,I just don’t care anymore.
虽然这话听起来不能更 privlidged 了,但我直到大学的人生轨迹可以完美地用「升级」总结:以一般的成绩进入一个学校,在校期间学习,以比较顶尖的成绩出校,进而进入更好一截的下一级院校。在我之前的人生规划中,我以巨大的思维惯性只考虑了继续升级的人生路径。这就是我潜意识中唯一的「正道」。
但这种人生路径对我而言愈发乏味了。前段时间准备 GRE 考试时,我久违地登上了一亩三分地这个论坛,发现上面的人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:孜孜不倦地比较挑剔讨论着各个公司的薪酬与福利,将这个话题咀嚼得味同嚼蜡都不嫌厌倦;相亲帖中无论是对自己的吹捧和对对方的挑剔都由一条条薪资、车房、诸如滑雪、运动的虚伪而高级的「爱好」堆砌;对薪资和所谓「大环境」者的崇拜压倒了其他一切。想到所谓「正道」走到头就是这样,我就如同反酸一样涌出一股厌倦与恶心。
其次是我开始觉察到,「正道」之外人生的更多可能性,这些可能性相比于「正道」中的那是指数级地更加丰富而多彩。这觉察大概是来自于慢慢读到积累不同的生活方式,但一个视频对我影响尤其之深:在葡萄牙的农村地区,一群人买下了一小块荒地,在两年的时间里开荒,建造,发现被遗忘的老建筑,播种收获,与邻居共同生活,远程工作来赚取生活费,其余时间都用来亲近土地——亲近得令人嫉妒。
我一直信奉着「学有余力」,觉得一切「正道」之外的东西都必须排在「正道」之后,不然就仿佛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者一样心慌,看谁都觉得是来推翻自己的。「正道」以外的东西可以有,但不过是「正道」走好后人生的调剂,是完美 GPA 和实习的简历上的课外活动和社会实践栏。正如这篇批判清华招生宣传片的文章所说:
这是清华,其实也是众多大学,招生宣传片里非常常用的一种叙事,近年来屡见不鲜。大意是:在这个园子里,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,体验你想体验的任何事情,自己定义你自己的人生和未来。
听起来很美好,但是这些视频都不会告诉另外的事实是:
你的生活不被定义,但你必须参加129合唱/班团活动/XX周年XXX
你的生活不被定义,但期中期末周完不成山一样的任务就要挂科
你的生活不被定义,但XX计划要求托福100分/本科发表论文
你的生活不被定义,但保研本校要求GPA前20%
……
在描绘的天花乱坠的多样性和可能性背后,其实是条条框框的藩篱,是锱铢必较的标准,是一清二楚的红线和“原则上所有同学必须到场否则取消评优资格”。
而我受够了这种表面上慈眉善目的「宽容」和「多样性」,受够了「学有余力」了。
当然,以前我还对「正道」念念不忘的原因还有我觉得我仍有走通这条路的可能性——之前学业上的不如意,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。但这学期多次被逼到精神和身体都即将崩溃,学业成果还不尽人意,算是多少断绝了我对这条路的念想。没有什么东西诱人到要牺牲精神和身体健康。
现在说的这些很大程度上只不过是我的口嗨——我肯定还是会读完这四年的,很有可能还要攻读更高学位,而在更远的未来,人生规划很难完全摆脱「正道」。但重要的是,我知道存在其他生活方式,而我是可能以这些生活方式生活的。
接下来呢
本来还想稍微总结一下我过去两年最强烈的一些想法,但一是如果还要翻阅旧作,这篇文章就断无写成的希望了;二是稍微看了一篇旧文章,我过去用力过猛的文笔和沉迷于自我神话化的样子实在让人受不了,就此作罢吧。
很有趣的是,看那些文章,我曾经用呕血的力度(当然这呕血里有几分真假也不得知)写下的文字,传达的感情,我现在几乎已经毫无共鸣了。这倒又印证了我的 motto 之一:This too shall pass. 我们曾经所热爱的、所憎恶的、所狂喜的、所悲伤的、所渴求的、所烦恼的,无论多么强烈,假以时日总会消失的。一周,一月,一年,十年——时间无差别地磨平一切。一如 Dover 的白色悬崖。
或许恰恰因为如此,我一直追求着一些长久的东西,不会 this too shall pass 的东西。或许是 legacy,或许是性格,或许是习惯。但一时的创作欲无法塑造 legacy,几个小时的表达欲也无法改变性格。只有习惯有着抵御时间的力量。
所以这个暑假我打算做到这些事情:
- 养成养成习惯的习惯,熟悉运用触发-奖励那一套原理。
- 养成记录的习惯。没有记录的日子毫无阻力地从手里滑过,这令我惶恐不堪。
- 干净饮食,多多健身。身体是精神的神庙。
- 高效而有成就感的工作。
- 多有新的体验,多认识想认识的人。有时只有新的体验能够对抗无尽的无意义感。
- 多写作,探索自己究竟想要什么,试图找到那神秘的所谓 inner peace.
作为这些我想做的事情的自然推演,我也要重新开始写作了。写的内容和以前差不多,还是杂感、技术、书影音那种。希望暑假结束我能按时写 update,不存在的读者啊,我们到时候见。
I hope you find some peace of mind in this lifetime.
最后附上我过去两篇情感丰富的杂感吧:
https://www.termina.me/summers-end
https://www.termina.me/20th-birthday